挣扎者——贾跃亭
2016年12月11日下午,中国大饭店,乐视创始人、乐视控股董事长兼CEO贾跃亭即将在这里开始一场演讲,演讲前二十分钟,涌入的观众将这个能容纳100多人的大厅围堵得水泄不通。贾无法从正门进来,只能从演讲台后方的小门进入。一直到开始后的二十分钟,砸门声依然不断,“开门,我要见贾跃亭!”门外人头攒动,比大厅内的人还要多。
贾跃亭闭门演讲时,门外挤满了人,不时有人咚咚砸门,要求进场。摄影 | 史小兵
贾跃亭站在演讲台,满脸微笑,甚至有点儿腼腆,当天他有些感冒,上场前吃了药,讲话声音也不大,听上去透着疲惫,但这不妨碍贾跃亭输出乐视价值观,“乐视从诞生起就是一个新物种”、“乐视要变革百年汽车产业梦想”,“(乐视汽车)将会是互联网生态模式在全球市场上留下的第一个印记”。
此时,距离贾跃亭发出那封题为《乐视的海水与火焰:是被巨浪吞没还是把海洋煮沸?》的内部信已经一个月。在这一个月,乐视几乎每天都占据媒体头条,融资、业务、裁员、欠款、股价等等,乐视的每一个维度都被外界放在放大镜下。对于乐视,支持者众多,唱衰者更多,放眼中国互联网行业,几乎没有一个公司像乐视这样,外界评价两极分化如此严重。
晚七点,贾跃亭和TCL集团股份有限公司董事长、CEO李东生,万科总裁郁亮等十余人从饭店一楼的餐厅走出,一位年轻创业者挤进去将一份创业计划书塞到了贾跃亭手中,嘴里快速介绍着创业项目,贾翻了翻,评价“挺有意思的啊”。
几乎所有与其打过交道的人都会惊讶贾跃亭的随和,他脸上似乎会一直挂着微笑。他不太会拒绝人,从餐厅到当晚活动的会议大厅,两分钟的路程他走了将近十分钟,多次被路过的行人拦下来拍照、合影。
此时的乐视远没有这么平静。它更像是一个矛盾的集合体,巨大的野心和现实资源的不匹配,野蛮生长的组织架构和高效稳健的PK,危险与机遇并存。过去几年,乐视用百米冲刺的速度攻城略池、拔营安寨,殊不知,这是一场马拉松。而当这一切集中于一点爆发时,就造成了乐视眼下的危局。
“乐视最困难的阶段已经过去,接下来的事情不是不可完成的。”贾跃亭面带微笑地告诉《中国企业家》,乐视的资金链危机“已经解决了六七成,接下来的三四个月会恢复正常”。
“乐视就是贾跃亭个人性格的集中体现。”这句话在《中国企业家》采访中屡次听到。他的偏执与野心、宽容与不拘小节、狂妄与乐观,让乐视蹚出了一条不同于国内其他互联网公司的路,但也给乐视今天的危机埋下了隐患。
面对外界的质疑,贾跃亭尽管满面笑容,但他的表达非常强硬:“乐视的理念、基因、精神,不会改变。”
找钱:贾跃亭的生死时速
关于乐视资金的最新消息是,2016年12月28日,乐视网发布公告称,乐视网联合贾跃亭、乐视控股(北京)有限公司,与战略投资者签署《战略合作框架协议》,涉及交易规模预计超过100亿元。虽然金额巨大,但对于背后“金主”,乐视并未向外界透露。此前,贾跃亭在长江商学院的十余位同学曾“雪中送炭”,投资乐视6亿美金。
乐视究竟欠了多少钱?众说纷纭。如拖欠手机供应商款项高达150亿,乐视体育有超过60%的版权费未按时支付,乐视网股价跌破平仓线、资金链紧张导致紧急裁员等等。贾跃亭在2016年12月11日接受《中国企业家》专访时,否认了市场上的大部分传言。
一位私募人士分析称:“目前从各方消息来看,乐视的资金危机基本已经过去一半。乐视在市场上的融资渠道很丰富,有很多人还是愿意为老贾的梦想买单,只是价格问题。至少眼下还不至于崩掉。”
上市公司乐视网的第二大股东是深圳市鑫根下一代颠覆性技术并购基金壹号投资合伙企业(有限合伙),这是深圳市政府和乐视共同成立的一只基金,鑫根资本创始合伙人曾强曾说过,“乐视目前的问题如果只是资金的问题,我们还可以随时拿出50亿~100亿来支持他。”
上述私募人士透露,舆论发酵也促使投资者不得不重新审视乐视的项目,“投资人的关注点不是几十亿的缺口,甚至不是钱多少的问题,而是资金危机为什么会发生的本质,是组织结构、公司治理、未来的战术执行层面的问题。
眼下,乐视的多个业务线都需要大量资金投入,贾跃亭在专访中承认,“我个人投的钱其实是可以调整的,有些投到LeEcoGlobal,而有些投到汽车,哪边紧张的时候就把这块的钱抽出来。”而这正是外界所关心的乐视生态体系内的财务混乱问题,各个子公司之间很难设置风险隔离机制,一家子公司的财务困难会传导给其他关联公司,容易造成连锁的资金链断裂。
“另一个关键还在于股价。”私募人士认为,由于乐视网在整个乐视体系的融资中扮演着最为关键的角色,持续下跌的股价也令人担忧。若股价击穿贾跃亭股票质押的预警线,那意味着他需要找到更多钱来追加保证金或质押物。
有市场观点认为,连续下跌的股价才是当下乐视资金危机的命门所在,而非供应链欠款。若乐视网继续下跌,首先可能触发的是股权质押风险,而一旦发生,无疑又将造成股价大跌,形成连环踩踏,更重要的是会严重削弱整个乐视的融资能力。
2012年、2013年,贾跃亭、乐视网其他股东曾通过多家信托公司进行信托融资,且均以乐视网股份提供质押。上述私募人士称:“乐视网是乐视体系的融资利器,除了LeEcoGlobal的欠款、汽车的大量投入外,乐视网本身也有大量即将到期的债务。不少债务中,贾跃亭及其关联企业提供了担保。乐视的股价与乐视的资金链,俨然已经形成绑定关系。”
据2016年半年报披露,2015年8月以来,贾跃亭及其关联企业,共计为乐视网提供了超过20次担保。截至2016年6月底,担保金额共计21.3亿元,除了已经执行完毕的八笔共计7.1亿元,其余的大部分已于近日到期或即将到期。
业界观点认为,乐视想安然度过危机,需要从短期和长期两个方面来着手解决资金危机。短期来看,一方面需要找到钱应对眼前的债务欠款,另一方面还需要稳定股价,保证乐视的融资能力。
从中长期来看,除了调整业态扩张的节奏外,显然还需要优化乐视生态内部财务现状,以及拓宽融资方式。不久前,乐视旗下第七大生态乐视金融上线,这个由中国银行前副行长王永利担任CEO的子生态在乐视内部被寄予厚望。
虽然对于互联网金融平台来说,“自融”是一个令监管敏感的说辞,但这家平台的自我定位仍描述为:“立足于乐视生态,但又不局限于乐视本身,还要对乐视进行反哺。”
近日,有金融观察人士称,乐视金融平台上的“乐享其成三号”理财产品,其债权实质为乐视致新的债务关联方毅昌股份的全资子公司,江苏设计谷科技有限公司。毅昌股份2016年半年报显示,截至6月30日,来自乐视致新的企业欠款为1.97亿元。
另外,接近乐视金融人士透露,目前乐视金融正在山西筹备一家民营银行,王永利已经去过山西与政府接洽。但截至发稿,这两则消息均未得到乐视方面确认。该消息人士表示,若乐视金融顺利拿下民营银行的牌照,将极大地优化乐视的资金问题。
“更确切地说,要承载贾跃亭蒙眼狂奔的梦想,只有搭建自己的金融业务,并且拿到足够有分量的金融牌照才能有可能支持。否则,资金危机还会不定时地反复上演。”该消息人士如是评论。
风暴眼中的乐视人
乐视危机被正式引爆,是源于贾跃亭发出的那封内部信。
“这封信准备的时间并不长,一两周的时间。”乐视联合创始人、乐视网副董事长刘弘告诉记者,针对是否发出这封内部信,内部做过多次讨论,但还是低估之后带来的影响。
“当时手机业务逾期的账款并不算太多,但是内部信一发显得事情就很严重”,乐视手机一位中高层否认外界所说的上百亿欠款,但他拒绝透露具体数字。“一些没有逾期的供应商也会跑来催问付款,放到之前不可能来问,现在平添很多不必要的麻烦。”
不仅如此,电视和手机的出货量也受到影响,2016年电视出货量本来预计可以达到600万,但之后贾跃亭将数字下调到500万~600万台之间。手机也是如此,乐视手机一位高层认为,如果没有这场风波,“现在应该邀请媒体参加2000万销量的庆典了”。
更震惊的是普通员工,“刚知道的时候,公司的微信群都要炸了,”乐视体育员工陈朋(化名)告诉记者,“感觉之前一切都很正常啊,工资照发,业务照做,”他至今没搞明白老板发出内部信的原因。
乐视员工准备发布会。乐视开发布会的能力,在互联网公司首屈一指。图来源:IC
很多乐视员工视自己为贾跃亭的追随者。虽然乐视被包装成一个充满激情的颠覆者,但细分到具体工作,同样琐碎而繁重。在2016年12月份宣布组织架构调整之后,新媒体及线上事业群、线下商业事业群和体育消费业务事业群成为乐视体育的三大主要业务。
陈朋是在线下商业事业群,这个部门全年运营大量线下体育赛事,比如马拉松、足球等,他们通常要与政府、主办方打交道,一场赛事通常要提前半年就立项,期间变数无穷,还有各种意想不到的挑战。即便如此,陈朋依然充满激情,在内部信刚发出的时候,他每天都能收到家人和朋友的问询,“你们公司是不是要倒闭了?”“要不要换个工作啊?”
这让陈朋和同事很烦躁,一遍遍解释,“公司好着呢,别听外面瞎说。”从下半年开始,不停的有外面公司开始高薪挖他和同事,“也有走的,但觉着他们现在还没有在乐视好。”
张志伟是最早感受到资金紧张的高层之一,在刚刚完成的组织架构调整中,他出任乐视生态销售与服务平台(中国)总裁,将负责乐视所有终端的线上和线下销售,此前,它主要是负责乐视商城和线下Lepar的业务。调整之后,乐视将会发力线下自营,乐视手机也将会通过Lepar等渠道销售,而不再主要依赖运营商。
去年6月份,公司所有部门的业绩都蒸蒸日上,张志伟隐隐感到不安。9月份这种情绪更加明显,让他感到“寒冷”,“所有平台销量快速上升,但是定价机制还没有转过来,资本的补充渠道也不明朗。”他回忆。
2016年9月23日晚上,乐视电商平台周年活动“9.19”结束后的第四天,他给贾跃亭发了一条很长的微信,反馈他看到的问题。“贾总应该之前也看到问题了,但他要选择合适的时间点做调整。”像是一个跷跷板,一头是高速发展的业务,一头是资本,贾跃亭小心翼翼的维持两者平衡,如果对业务发展有异常强烈的需求,而资本又没有及时补充进来,失衡就在所难免。
贾跃亭为人宽容,曾有媒体报道其对犯错的员工多宽容以待。
曾有高层建议贾要“杀伐决断”,但贾跃亭认为还要给机会,有可能是没用对地方,也有可能是还没到对的时间。“他是一个懂得感恩的人,在公司任何一个阶段做过贡献的人,他都会感恩。”
2015年12月11日,乐视网发布公告称,乐视网控股子公司乐视致新将以每股6.5元价格认购TCL多媒体3.48亿股新股,共计18.75亿元人民币,之后占股20.1%。“溢价比例在50%左右,”一位了解这场收购案的业内人士告诉记者,“贾为人大方,不会算特别细的账。这场收购案几乎只用了一顿饭就敲定了,只是执行时间比较长。”
这种宽松的氛围也影响到子公司在人事上的处理态度。在接受腾讯采访时,贾跃亭提到,“乐视每年末位淘汰定的指标都是8%~10%左右,但根本没有做到,2016年要进行全面的价值评估、绩效评估,要坚决地来做这件事。”
乐视面临局势如此严峻,贾跃亭不能不着手调整。
2016年11月15日,乐视发出内部邮件表示,高峻接替莫翠天担任乐视控股亚太区总裁,后者作为“亚太区顾问支持高峻的过渡性工作”。乐视的官方解释是,“尽快让业务进入可持续发展通道,在重点业务经营与发展上取得突破,快速且大幅改善经营业绩表现。”
对于莫翠天的调任,外界猜与其在任期间,香港业务起色不明显并且“花钱太多”有关。在接受采访时,乐视一位中高层没有直接否认外界的猜测,只是表示“老板宽容是出于信任,但是下面的职业经理人要严于律己,而不是对自己更宽容”。
2016年下半年,乐视体育进入人员快速扩张阶段,几个月的时间员工从400人扩张到800人。“发展非常快,我们甚至开始内部引荐,有合适的就会推荐到公司。”陈朋告诉记者。公司员工扩张迅速,最初出于业务拓展需要,但逐渐开始出现人员繁冗的情况。
“此前每个季度都会做绩效评价,等级C就要被淘汰,但之前没有严格执行过,”陈朋说,“最近离开乐视体育的主要是两类人,一类是主动离职,另外就是绩效评价是C的。”他认为这没什么问题,“不认同公司价值观或者能力不行的,离开对公司是件好事儿。”
乐视过于“草根”的创业氛围也让一些外来的“大佬”无法适应。与一些相对成熟的大公司相比,乐视不仅要边开车边修路,更重要的是“找方向”,“所以只会开车或者只会修路的人在乐视就很痛苦,”在高层看来,“乐视的很多业务都是从头开辟,找方向就会变得格外重要。”
一个人的公司
野蛮生长的另一面是精细化深耕的缺失。
这与贾跃亭事无巨细、亲力亲为的管理风格相关。在业务上,贾奉行的是一竿子管到底。在《中国企业家》前后几次对其专访中,无论是产品研发还是融资进展,贾跃亭都能准确回答,很少会给出模棱两可的答案。
2016年以前,张志伟负责的业务中还有将近一半的决策需要贾跃亭亲自定夺,在乐视手机业务中,产品定义等都是由他拍板。“事必躬亲要在有精力的前提下,但他现在明显时间和精力都不够,比如,电视的事情就应该放手让乐视致新的人去干,他定好规则和结果,下面的人具体执行,目前是下面的业务牵扯他太多精力。”一位接近TCL的业内人士分析。
在乐视办公区域,员工大多数看到老板的时候,他都是以跑代走。
贾跃亭不否认自己独断,“我在做决策的时候独断,执行的时候非常民主。”“其实也合理,乐视其实还是在创业阶段,是在打江山,不是坐江山,后者是管理、运营一个企业,而前者需要创始人能够突破、创新。但关键在于他周边的人和团队能否跟他形成互补。”乐视一位高层告诉记者。
事实上,在乐视内部,无论是股东大会还是总裁会,真正能跟贾跃亭说“不”,并且被他接受的人并不多,“没有人说‘不’,或者是说了也没用,但是公司发展是需要防火墙的。”上述人士透露。
曾强此前在接受采访时也谈到过这个问题,“在决策上应该有一个平衡和分享机制,从个人的垄断到与集体的共同决策,目前乐视内部缺少这种机制。”
即便是在公司内部看来,贾跃亭个人极其爱冒险,身上并没有规范化商业训练的痕迹,但问题在于不可能公司上下都要“蒙眼狂奔”。这种情况下,规范的体制和机制就必不可少,“机制并不是用来规范和约束谁,这些可以随着公司战略和节奏随时调整。”
在内部信发出之前,乐视的多个子公司已经透露出转型的计划。
2016年8月,乐视体育的办公地点从朝阳公园附近一座拥挤的写字楼搬到电通产业园的两栋写字楼里,在搬迁仪式上,乐视体育CEO雷振剑表示,“乐视体育将从野蛮生长式的战略扩张进入更重视管理效率的精细化运营阶段,要重新学习如何把运营做到极致,迎来自己的‘二次创业’。”
几乎在同一时间,乐视移动总裁冯幸与贾跃亭就乐视手机的战略调整也有过一次长谈。在此之前,冯幸主要分管手机的销售、市场等业务,而手机研发、供应链等部门不在他的管辖内。
2016年9月份,乐视发布了定价1799元起的乐Pro3,“这款手机已经不赔钱了,价格是8月份就定下来,所以手机业务在发内部信之前已经开始调整,第一就是不再赔钱,追求正向现金流。”冯幸在接受采访时说。而在此前,乐视每销售一台手机,都要亏损上百元。
在贾跃亭发出的内部信中,他提到乐视的第一阶段是获取大量用户,第二阶段追求正向现金流,乐视将会提前进入第二阶段,比之前预期要提前“半年到九个月的时间。”
“他的逻辑是抓住产业机会,新业务的资金靠资本市场解决,之前业务的空档靠新业务来覆盖,”乐视一位高层告诉记者,“现在最大的问题是贾总不想砍掉任何一个业务,哪个机会他都不想放过,他认为布局非常完美。所以大家眼看着出问题,还是会抱团、咬牙往前走,有可能会挺过去,(如果)迫不得已的时候会做出选择。”
“公司是否会开类似战略收缩这样的会议?”
“经常开,但都是血淋淋的,没有人想离开那张桌子,通常会不了了之。”一位匿名的乐视高层有些无奈地告诉记者。“贾总有非常独到的眼光和坚定的意志,他选择了大多数人不认可的事情,但确实是对的事情。”
这句话的后半句是整个融资环境对乐视提出的挑战,在上市公司乐视网的股东中,几乎没有战略投资,大多是财务投资,“中国的资本市场缺少耐心,并且大多数看的并不长远。”上述高层表示。
很难用简单或者复杂来形容乐视的融资手段,但有一点,乐视很少通过股权融资的方式融钱,至今贾个人手中仍有上市公司34.46%的股权(截止到2016年9月30日)。“乐视的资本运营一直不是整个生态内很强的部门,并没有充分发挥应有的融资能力和工具,还是一些比较初级的手段。”贾跃亭在接受采访时说。
“乐视不是组织决定战略,而是战略决定组织。所以当看到电视和汽车等行业的变革机遇时,我们会义无反顾地投资布局。”贾跃亭曾经在接受腾讯采访时表示。换句话说,乐视并不会根据手里的资源决定要做的事情,而是看到了该做的事情,对手里的资源就会过于乐观。
不少迹象表明贾跃亭对这场资金危机确实预估不足,过于乐观。去年7月底,贾曾在美国接受采访,认为目前最大的焦虑是“速度不够快,包括整个组织建设的速度,资源获取的速度与战略的需求还是有差异。”贾认可自己在战略上很乐观,“所有的壮心者和颠覆者都是乐观主义,在战术上非常乐观,在执行上深知难度,才付出自己的一切做这件事情。”
还有一句话或许更能反映出其破釜沉舟的决心,“即使乐视做车可能把我们拖死了,甚至把上市公司拖死了,我们万劫不复,但只要乐视做了这件事,在中国就能极大地推动这个产业的发展。”
“满眼都是战场”
“开会”是乐视的企业文化之一。每周日下午的生态协同会,甚至能从下午两点持续到半夜十二点。每周一的总裁会,最多会有上百人一起开,碰到重要议程的时候能从早开到晚。贾跃亭一般话不多,“他是听会最认真的。”张志伟说。放到其他部门,同样是开不完的会,冯幸的采访就是从他当天12个小时的会议中挤出的午饭时间进行的。
张志伟不认为这些会议是无意义的,“开会不仅仅是为了决策,而是教育。”在他看来,乐视高层来自各个公司,原来做硬件的只会从硬件逻辑出发,做软件的只懂软件,开会的目的是“让不同行业的人进入这个体系里面,用生态化的语言和思维思考问题,逐步变成一个所谓的生态人”。
几乎所有的乐视高层都认同贾跃亭的执着,“表面很温和,但是内心非常坚定,他认定的就不会放过,甚至是有些固执。即便是眼前能够说服他,但之后他还是会按照自己的想法。”
并不是每一次贾跃亭的决定都能够得到乐视高层的认同,在2014年对其的专访中,贾曾描述自己想做乐视汽车的决定遭到“99%核心高层的反对”,但这完全没能阻碍乐视汽车的进展。
贾跃亭的内心坚定在最近的舆论风波中表现得更加明显。曾强曾经表示,“贾跃亭应该将更多的精力放在上市公司体系,乐视汽车属于可以说但不可以做的业务。”
对于曾强的表态,贾跃亭淡淡的回应,“乐视汽车的战略不需要调整,节奏和现有能力匹配即可。”在汽车这个业务上,贾认为需要做出改变的只是乐视的能力,而不是乐视的战略和价值观。
在张志伟看来,贾跃亭不会强制外界接受自己的观点,“他会旁敲侧击地说服你进入他的语言和逻辑体系,让你认为他的想法是正确的,我们也会被影响。”
另一点让张志伟印象深刻的是贾跃亭的学习能力,“如果你讲的东西对他的知识体系有补充,他会迅速吸收,如果你讲的他不认可,他会虚心听,但是之后他会选择性忘记。”
对于公司的架构,贾跃亭有一套设想。乐视分为三大体系:上市公司、非上市公司和乐视汽车。上市公司主要包括乐视视频、乐视电视和乐视云等业务,非上市公司体系包括体育、手机、影业、金融等业务,乐视汽车则作为独立体系。
在他的规划中,上市公司作为乐视之本,要保证足够的利润,并且“未来会将越来越多的优质资产放到上市体系中”。此前,乐视影业曾计划作价98亿元在2016年注入乐视网,同时承诺2016年度、2017年度、2018年度归属于母公司股东的扣除非经常性损益后的净利润分别不低于5.2亿元、7.3亿元、10.4亿元。但纵观2016年,乐视影业参与上映的电影中,仅有《赏金猎人》获取2.1亿元票房,《爵迹》作为乐视影业押宝的重要作品,上映十天只有3.8亿票房,十亿票房梦碎。
在接受采访时,贾跃亭没有否认乐视影业2016年成绩不佳是其推迟注入乐视网的主要原因。乐视的连环套逻辑或许最大的风险即在于此,不允许任何一环断档,无论是业务还是资金断档,都会影响到整个生态中其他环节的推进。
但这套逻辑很难随时按照预定的轨道运转。在子公司业务正常发展的阶段,非上市公司体系确实能够反哺上市公司在资本市场的表现,比如,在去年A股市场鼎盛时期,乐视不断释放上市公司和非上市公司的利好消息,乐视股价一路攀升。
但是随着资本市场转冷,虽然乐视2016年上市公司的表现比2015年要好,但是非上市公司,比如乐视手机拖欠供应商货款,或者乐视汽车遇到问题,这些难免会影响乐视上市公司在资本市场的表现。
贾跃亭的回应是:“乐视上市公司和非上市公司以及乐视汽车是不同的体系,无论是资金还是业务都是割裂的,但这种影响不可避免。”
TCL集团董事会秘书廖骞认为从业务层面角度来讲,乐视不存在问题,最大的问题仍然是在资本层面。2014年,他判断随着用户从传统电视向智能电视迁移,商业前景也会更加明朗。“这将会是个千亿规模的市场,当时看很让人兴奋,但是今天来看,用户迁移过来了,商业价值并没有,换句话说,广告主没有过来。目前来看,智能电视的商业想象空间明确,但需要等待明确的行业标杆事件。”
虽然是竞争对手,但廖骞不否认乐视在这件事情中发挥的作用,“这不是乐视的问题,而是整个行业,如果没有乐视,这个行业的转型会更慢。”
在业内人士看来,乐视大多数业务之前都有标杆,商业逻辑能够行得通,问题在于已经做成的业务,比如智能电视、手机等业务商业想象空间有限,竞争过于激烈,而正在进行的业务,乐视体育、乐视汽车却需要大量的资金。
廖骞认为,乐视之前的逻辑是“证伪逻辑”,“乐视讲出一个商业模式就可以拿到融资,或者得到资本市场的认可。”而在资本市场不好的背景下,乐视的发展或许变成了“证实逻辑”,“这意味着投资人和资本市场开始要看到明确的结果,才会继续投资,这是比较麻烦的。”
能看到的是,这场资本危机给贾跃亭带来不少改变,在去年美国的采访中,他还曾经表示,“在七大生态中,乐视汽车肯定是排第一的。”但在接受记者采访时,他表示上市公司排在第一,乐视汽车排在第二。
这次风波还在一定程度上影响了乐视最近发起的融资,“乐视的问题被放大,即便大家最初知道资金紧张,但也会比现在信心要大。”这也得到刘弘的证实,最近一个月,前来主动向乐视提供资金的机构和个人并不在少数,“有趁火打劫的,也有真心帮助乐视的。”
在几位乐视高层的采访过程中,他们都或直接或间接地表示“股权是乐视谈融资时的底线”,也就是说,“控股权还是要在贾跃亭手里”。对于这一点,在接受《中国企业家》采访时,贾跃亭也明确回复,“乐视永远不会失去对团队的控制权,否则就不是乐视了。”
贾跃亭不止一次说过,他把乐视看得比自己的生命还重要,但眼下乐视缺的不是宏图壮志,也并非决死之心,而是能让梦想与现实从尖锐对立到和解共存的经营节奏。怎样从草莽绿林中的创业者成长为进退自如的企业家,这才是贾跃亭面临的最大挑战。(转载/中国企业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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